词语之内的航行--多多诗论.pdf

1、华文文学20061(总第72期) 21本期人物：多多多多原名栗世征，1951年生于北京，1969年到白洋淀插队，1972年开始写诗，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1989年出国，现为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教授。多多为朦胧诗主要代表诗人之一，著有诗集行礼：诗38首、里程：多多诗选1973一1988、多多诗选等，获首届“今天诗歌奖”及首届“安高诗歌奖”。多多曾多次参加世界各大诗歌节，到英国、美国、德国、意大利、瑞典等十多个国家的大学进行过讲座和朗诵，并曾任伦敦大学汉语教师，加拿大纽克大学、荷兰莱顿大学住校作家。2004年，多多被海南大学文学院正式聘为教授。词语之内的航行多多诗论汤拥华(上海师范大学文学院，

2、上海，200234)摘要：十多年来，诗人多多一直旅居海外，却从未中断对诗艺的探索。本文对多多前后期的诗歌创作进行了整体的考察，发掘并强调了多多诗歌创作的内在逻辑。本文认为，多多对中国当代诗歌的独特贡献在于，他将不可思议的意象楔入高度凝练、富于弹性的句式中，从而极大地提升了当代汉诗语言的诗性张力。关键词：多多；意象；张力中图分类号：z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677(2006)10021202004年，旅居荷兰近15年的诗人多多回到国内，任教于海南大学，这一事件触动了人们对久违的白洋淀诗歌的回忆。作为从十年浩劫中打捞出来的文学火种，白洋淀诗歌一度成为中国思想界重要的精神资源之

3、一。今日多多的回归，使人们看到了重新激活这一资源的希望。多多被认为是白洋淀诗歌乃至朦胧诗的代表作家，但他其实一直处于相当边缘的状态中，“对作者简介：汤拥华，男，上海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后。万方数据万方数据 22 汤拥华:词语之内的航行多多诗论潮流避之则古“，他是以对诗艺二十年如一日的执著探索赢得今日地位的。评论家黄灿然先生认为，形成对好诗坏诗的良好品味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在这十年中，诗人中一部分会被“卷入主义、流派和标签的再循环，另一部分却会慢慢培养出自己的品味，进而与那些原来就不为主义和流派所迷惑、不为标签所规限的诗人形成一股力量，一股潜流，比较诚实地对待和比较准确地判断诗歌。“在黄灿然及很多

4、人看来，多多正是那种不为主义和流派所迷惑的诗人。我们竟然幸运地拥有这样的诗人，经过了无数交叉路口，却始终没有迷失方向。也许多多将会证明，处于离散与漂流之中的中国当代诗歌，不需要等待一个朦胧诗时代的回归当漂流获得确定的方向之后，漂流也就成为航行，从而有可能回到被失去的地点。而这个方向，就是要“直取诗歌的核心“。篇上多多1972年开始写作，直到1982年才发表作品，其问是“闷在那里发醉“的十年(依多多自己的说法)。而这十年中所写下的作品，凝聚成一个相当丰满的青年多多的形象。构成多多诗歌独特质地的基本元素，我们都可以在这些早期的诗作中找到，同时，它们又有着青年时代特有的单纯。70年代的多多，很明显在

5、追求一种娱高的抒情方式，这种崇高不是来自泻无余的豪情，而是掘于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峻，我们从他最早期的诗作中就可以看出这一点:歌声，省略了革命的血腥/八月像一张残忍的与/恶毒的儿子走出农舍/携带着烟草和干燥的喉咙/牲口被蒙上了野蛮的眼罩/屁股上挂着发黑的尸体像肿大的鼓/直到篱笆后面的牺牲也渐渐模糊/远远地，叉开来冒烟的队伍“.“.当人民从千酷上站起多多开始写诗的时候，正身处文革地下诗歌的特殊氛田之中，再加上其写作的最初动因是受到好友吕重(根子)和披德莱尔的双重剌激，所以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会偏爱那些黑暗甚3夜可怖的意象。不过要看到，多多诗中的冷峻不仅仅来自于语词的意义，更源于语言被日大的压力折弯时所

6、产生的紧张感。我们看到，多多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使用修饰语的机会，他的意象都是在一种高度凝炼的句式中挤压出来的。这些意象可以是冷嘲的，如:“自由，早已单薄得像两片单身汉的耳朵“、“伸着长长的/傻女人的脖子，用贫血的嘴唇微笑“();也可以是温暖的“藏在裙下的在花问移动的/女人的脚，驮着孩子走向大海的牛/有烟升起的鹿场的早晨/甚至天鹅栖息的黄昏的湖“( )、“走向波斯湾色调斑斓的傍晚/粉红皮肤的异国老人/在用浓郁的葡萄酒饲饮孔在“(玛格丽和我的旅行);还可以是悲伤的:“那曾孕育太阳的女人晕倒了/一万支彩色的利箭向她射击/红色的羽埋在他的伤口摇曳“、“此去的茨维塔耶娃/留下她华贵的绣花腰枕上的温暖/留

7、下她骄傲的惹人心碎的诗行“(日瓦格医生)“这些意象无一例外地都显示出一种掌控诸育的激情。多多用形容词来挤压名词，用修饰i费挤压中心谐，这种挤压产生出强大的张力，并牢牢控制住诗中涌动的情感。多多不是那种挥身散发出灵异气息的诗人，他一般不会把人带向不可察知的远方，恤的天才表现在也很早就形成一种以意象来思考的方式。这不是说把理性思考形象化，而是说多多借意象的创造来调整自己作为抒情者的姿态并以其推动抒情过程。多多的意象是每一个核心句子的核心部分，它们强大的吸引力和明显的自足性迫使我们一次次为之停步并随时向其返回。多多的诗中同样有谜语，但是谜底不在最后，而在每一诗句中。如果你放过了第一句，你也就会以向样

8、的方式放过所有的句子;而当你暂时放下你想要探寻的“意义“，而沉潜于每一个意象之中时，你会发现这就是多多的思维:他要表达的思想就是对抒情过程本身的探测，他所执着体验的东西就是意象创造时所产生的紧张以及紧张之后的放松。多多像给木偶技人鲜血般撒活每个意象，使它们以无比明亮的方式凸现出来，与此间时进出种浓重的神秘感。这种神秘不是回为意义难以把握，而是因为强度让人震惊一我们跟不上多多的体验，他的感官打开了，我们还没有。对多多来说，诗歌首先vs.以敘事來思考万方数据是一种感觉世界的方式，每一个意象都是对这种感觉方式的一次测量。这种测量在某种意义上是无所谓先后的，部分也就是整体，而结束也就是开始。问题只在于

9、你的感官需要多少剌激，才能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多多鲜明的特色在80年代发展得越来越充分。80年代是一个充满着震惊感的时代，而多多的诗则是震惊中的震惊:一管无卢子枪宣布了这个早晨的来1)各/一个比空盘子扣在地上还要冷淡的早晨/一阵树林内折断树枝的卢响/一根析断的钟锤就搁在葬礼街如下的旧门板丰/一个故事中有他全部的过去川已亡，已成为一次多余的心跳/当星星向寻找毒蛇毒液的大地飞速降临/时间，也在钟表的滴答卢外腐烂/耗子，在伺桔的锈班上换牙/茵类，在腐败的地衣上跺着脚/略畔的儿子在他身上长久地，做针线.一个故事中有他全部的过去一个故事中有他全部的过去是多多由早期走向中期的典范之作。从这首诗我们可以清晰地

10、看出，多多已不再满足于以富于力度的意象来重盟一个可以辨认的世界，他近乎疯狂地挑战汉语的意义规则，磨耐着自身降服词语的能力。逐句索解多多的诗日变得越来越困难，而且这工作也明显缺乏价值，多多的诗中最要紧的是强度和深度即在每一个意象中所探测到的从诗性知觉到日常知党的距离。就以一个故事中有他全部的过去而亩，我们依稀可以辨认出这首诗关乎一个默默无闻者的死亡，它投有提供任何可以称之为故事的东西，其中心任务是制造出一种与遗忘相抗争的先声的呐喊。这种呐喊是从一个个惊人的意象中迸发出来的。无名者被世界遗，多多则以梦魔的逻辑熏新组织了这个世界，仿佛是在施加某种惩罚:“而他的眼睛是两应敌对城市的节日/鼻孔是两只巨大

11、的烟斗仰望天空/女人，在用爱情向他的脸疯狂射击/使他的嘴唇留有一个空隙“多多80年代的诗作明显带有那个时代先锋派文学常见的情绪:焦躁、被迫害的臆想、对暴力的迷恋以及对自身的厌恶等等。但是这华文文学2刷.1.(总第72期) 23 . 并不重要，多多能够自如地从愤怒跳到温情，从紧张跳到舒缓，真正要紧的，是多多意象的张力越来越大“是昔日的歌声一串瞪着眼睛的铃挡“、“是月亮堂如一粒子弹“( (是)、“大海，就在那时钻入一只海桥“(中选)、“夕阳，老虎椎动磨盘般庄严“、“心，有着冰飞入垛箱内的静寂“(北方的夜)、“我听到滴水声，一阵化宫的激动/太阳的光芒像出炉的钢水倒进田野“(春之舞)、“大地有被狼吃掉

12、最后一个孩子后的寂静“(北方的海)、“你的黑眉毛是剪刀仲向扁豆枝的光亮“(愿望)从狭义的语法来说，这些句子没有问题，问题只在于事物被拉出了它们习惯的意义网络，物成了人，人成了物，最小的包含着最大的，最边的连着最近的。它们是反常的，但这种反常却如此强悍和镇足。的确，难道有什么神圣的界限是我们必须遵中的吗?老虎推动磨盘，或许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情景，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多多的比喻，从不是为了使个简单之物变得更简单，而是要把一个原本需要你长久体会的东西当作常识进句子，以重组我们的对世界的感知。如果抛开了日常谐音所设下的界限，我们会发现这些诗句其实如此清晰一一我们被这些意象抓住了，它们就像火焰一样，不仅有

13、色彩、形象，更有一种灼人的力量。或许正如多多在一首题为技的诗中所苟道的“阅读，发生了奇迹一一千崇高，f!f无言的凝视:/ 彩色石廊展现，河水丈量着河床/巨畴纹身/挣脱的眼中的图像“。要适应并跟上多多的逻辑是不容易的，那需要一个不姬的过程。在此期间，找们往往迷失在意象的丛林中，找不到向前的路。原因在于我们总是要将那奇异之物翻译成寻常之物，以便为接下来的理解指明方向，而多多就是要阻断这一过程。意象对他来说，不是形象化的意义，而就是意象本身，我们不能用非意象的语言来解释t7，更难于为它建立某种必然的前后因果。如果一定要对意象的关联机制作个解释，我们只能说这是因为个意象撑开了感官，必然会使另一个意象乘

14、虚而入。意象自动聚集到诗中，如物象自动聚集到感宵。正如多多所说“它们是自主的/互相爬到一跑/对抗自身的意义/读它们它们就厮杀“。或者我们这万方数据. 24 汤拥华:词语之内的航行一一多多诗论样说，多多不是在想象，而是在描慕，他是在描摹他所亲眼看到的东西，这些东西稍纵即逝，却又如此清晰。他描摹着，语调冷静甚至冷淡:刚好就是现在的样子:在今年夏天，/ 一列火车被轧断了腿/火车司机/在田野步行。一只西瓜在田野/大冒蒸汽。地里布满太阳的铁钉/群母鸡在阳光，下卖鸡蛋/月冉的光，班来白天上的打字机/马儿取下面具，完全是骨头做的/而又大亮了。谁知道它等待的是什么寿越是在说不可思议之物，多多的口吻就越平常:刚

15、好就是现在的样子。作为一个诗人，多多在享受着诗人式的无所不能，但我们没有理由说这是一种滥用。慢慢地我们也不再震惊，阳只是观看，从陌生看到熟悉。这就是多多的世界，由不可思议之物组成的世界，或者说是物的狂欢节。外在的事指已无足轻重，众多奇异的意象集结成一个幻想的空间，正是这个空间让多多觉得自在。一个新的标题，只是让他再一次漫游这个空间的契机。多多已变成了一个“自然诗人“，他用云、树、鸳、天空、河流、大海、太阳、田野、各种动物、黎明和夜晚、春夏秋冬组建起一个宇宙，切外来的事件或情绪都必先作用于这个宇宙，然后才能成为诗的。他自由地操控意象，操控语言，似乎只有感觉在指引感觉，幻想在指引幻想。投有什么东西

16、可以阻挡诗人，他使世间之物平等地成为词语，然后让它们自由组合，引导这种组合的，是诗人对词语本身所产生的情感:“唤，我的心情是那样好/就像顺着巨鲸光滑的脊背抚摸下去“(冬夜的天空)什么就会有什么，剧为词语随时在场，对诗人的要求只是高超的掌控力;而这种掌控力的前提，又是诗人与词语之间的亲切联系。多多从不掩饰其语感所达到的程度，甚至可以说他炫耀这一点:他就靠语感礁写诗，写诗对于他就是在享受种驱遣话育并解放话苦的过程。我们从多多诗作的标腿就可以看出这点，除开他惯用的如完整诗句般的标题外(如一个故事中有他全部的过去、北方闲置的田野有一张掣让我疼痛、当春天的灵年穿过开采硫磺的流放地、黎明的枪口余烟袅袅)，

17、他多次使用一些奇怪的单字标题，如授、寿、技、是、字等等，这些标题显然远离具体事件而直指语言本身。80年代后期，多多开始尝试把对话引人诗中，这些对话都带着种奇特的反对话色彩，比方说“埋伏在路旁的树木/也一同站起，最后的喊声是:母亲青春的罪!“ ( 中选)以及“一种被辱骂后的痕迹/像希望一样/静止。而我要吃带尖儿的东西!, ( (1988年2月11日)“一个男孩跪着/才在我爱人:再也不准你死去!/我，就跪在男孩身后/才在我母亲:绝不是因为不再爱!“( 通往父亲的路)这种极为尖锐的不协调以及引谓结尾所带的惊叹号，使i杏育本身的凸现成为事件。多多把黯句整句的谐音抽离它们惯常所在的位置，使它们成为一个词

18、，或者说一个意象，这种意象携带着令人不安的倍息，“沉重得像一颗子弹“，向读者直射过来。这就是多多的诗。多多以其特有的方式体验着何为诗歌本身，他j赢过掌控语言来掌控世界，这种掌控对其他诗人来说只是求得属己的意义，而对他来说，则是把上手之物抑散，再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焊接到一起。对多多来说，写诗意味着准确而坚决地切人语言，通过谛苦的重构创造出灼人的意象，并以此意象激活诺富的内在张力。诗既不指向外在的事实，也不将我们步步带向某种早就放在那儿的纯净的、神圣的情感，憔的事实是词语之间相互碰撞与扭锚，惟的情感是这种眼撞与扭结所产生的光和热。也许对我们来说，阅读多多的诗的最好方式不是解释，而是朗诵它，感受它，记

19、住它，直到将它习以为常。下篇1989年，多多远胜欧洲，开始了他近十五年的异乡漂泊。一般来说，作家总是否认自己的创作曾因外在环境的改变而发生大的变化，多多、北岛等旅外诗人同样如此。的确，剧变是不可能的，在他们出国之前，已经是相当成熟的诗人，不管周阔环境发生多大变化，他们都会按照自己剧有的方式去应对。但另一方商，环境的改变也绝非无足轻重，有一些改变还是万方数据会进入诗歌内里的。就这些离散与漂泊中的诗人来说，从充满了暗哗与骚动的80年代，跳到异国他乡，腊人刻骨铭心的眷念和无法排遣的孤独，的确是太过深刻的变化。这批恃人的身份是暧昧的，他们的摞怕同样如此。对这一暖眯状态的抗拒在某种意义上成为写作的原动力

20、，同时又制造出种推寰的忧伤。即使像多多这样个性很硬的诗人，也没有办法抵御性这种忧伤的侵袭。正如他所写下的:我关上窗户，也没有用/河流倒流，也没有用。他在1989阳1990年期间的诗作多以怀乡为题，相比他那充满着狂躁、愤怒的80年代来说，此时的诗简直宁静如一支夜曲:他们在天空深处喝啤酒时，我们才接吻/他们歌唱时，我们熄灯/我们入睡时，他们用镀银的脚趾甲/走进我们的梦，我们等待梦醒时/他们早已组成了河流/在没有时间的睡眠黑/他们刮舱，我们就听到提琴声/他们划桨，地球就停转/他们不划，他们不知J/我们就没有醒来的可能在没有睡眠的时间里/他们向我们招手，我们向孩子招手/孩子们向孩子们招手时/星星们从一

21、所追边的旅馆中醒来了/一切合痛苦的都醒来了/他们喝过的啤酒，早已流四大海/那些在海面上行走的孩子/企都受到他们的祝福:流动/流动，也只是河流的屈从/用偷偷流出的眼泪，我们组成了河流对读者来说，这首居民是一种更容易被接受的作品，其意象和韵律甚至能使我们想起郭味若天上的街市，这对多多来说是极不寻常的。我们不能说这是一个面目全非的多多，因为那挫熟悉的手法还在，“星星们从所遥远的旅馆中醒来了“之捷，仍然是多多式的句子。但是除开诗句内部曲意象所产生的张力以外，还有种更明晰的情感结构支撑着全诗，那间样会产生一种张力，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拉动诗。我们看到，除居民外，阿姆斯特丹的河帅、在英格兰都是在一种明朗而深沉

22、的忧伤中结束“秋雨过后/那爬满蜗牛的屋顶一一我的祖国U从阿姆斯特丹的河上，缓堤驶过华文文学2刷.1.(总第72期) 25 “、“从指甲境中隐藏的泥土，我/认出我的祖国母亲/已被打进一个小包裹，远远寄走“这不是找们所熟悉的多多，那个锚柬即是开始的多多，那个直到最后一刻仍绷紧每一根神经的多多一一但这也许是一个令人惊喜的多多。在这些诗作中，多多达到了一种奇妙的和谐，他的意象仍然富有穿透力，甚至2仍然让人麓惊，例如“两行新载的苹果树，刺痛我的心“，但这种震惊能够不露痕迹地汇入一条情感的河流中。多多在节奏感上的天赋本来就高，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相当完美地控制企篇的韵律，而这对于表达一种明净的情感来说是再合

23、适不过了。正因为多多有这样的潜质，而他又处在这样的一个境遇中，我们几乎就要认定多多必将转型。但是我们很快就发现，那种明净的忧伤并不持久。对多多来说，即使去国之痛难以排壤，脆弱却并非必然。煽动场词语的战争，在这战争中发泄心中的焦躁与怨恨，是更为本色的写作状态。所以我们马上就读到了这样的诗句:“你认出你的头/iI:.从病院窗口被远远地咳出去一一“、“像云一样，你插着肉钩荡出肉店的后窗/你身后，有一条腿继续搁在肉棠J:.“( 地图)、“海滩上散落着枕头、药棉/和阴毛一一我们望到了彼岸?“( 过海)还是那种熟悉的愤怒，不过更让我们关注的，是那种熟悉的张力。毫无疑问，人到中年的多多，那种近乎霸道的强力并

24、没有悄减，只要他愿意，可以让它来得更加猛烈。我们不妨来看多多1994年写的两首诗:锁住的方向和锁不住的方向，这两首诗就像魔鬼的左右手一样，形成一种诡异的对应。试举两节为例:是失业的锁匠们最先把你提到/lfI你飞翔的臀部穿过苹果树影/一个厨师阴沉的舱，特向田野/当舌头们跪着，渐渐跪成同一个方向/它们找不到能把你说出来的那张嘴/它们想说，但说不出口/说:还有两粒橄榄锁住的方向?是失业的锁匠们最后把你望到/当你飞翔的臀部穿过烤呆人的昏迷/一个厨师捂住脸，跪向田野/当舌头们跪着，渐渐跪向不间的方向/它们找到了能把你说出来的那万方数据. 26 . 汤拥华:词语之内的航行一一多多诗论张嘴/却不再说。说，它

25、们把它废除了/据说:还有两粒橄榄锁不住的方向这样一种类似于文字游戏的写作，对多多来说则正是其诗歌逻辑的最好反映。如果逛一求证词语的变动带来了什么意义的差别就错了，那些并不重要，多多的写作就是压迫语言、驱遣语宫，并以此来激活它。当词语获得自身的生命时，它们就会互相呼唤，我们可以变动组接的具体方式，却不能阻止这种呼唤。不管“舌头“是跪向同一个方向还是不同的方向，对我们诗的知觉来说，两者产生的是间一强度的剌激。当然，我们会辛看号到两酋诗手有￥着不问的“诗眼下的词，是穿透水泥的椅子由一“，而销不住的方向则是“他们留下的精子，是被水泥砌死的词“。也就是说，多多这两首诗表达了一种对了元诗意的城市生活的拒地

26、甚至咒骂，前者是绝望中还有希望，后者则是希望凹归绝望。但这种差别其实并不意耍，它们不是一正一反，是一遍之后再来一遍。都市生活的诗化，不是在车水马龙之下寻找如河床般深厚坚实的东西，而就是与每时每刻扑面阳来的物战斗。多多的战斗方式，就是使物成为词，再使其脱离日常的话义搭配，然后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将其建新组合，在此过程中实现对意象世界的绝对控制。就这两首诗而言，多多将都市之物与自然之物叠加到一起，这种叠加不是通过意义的比照，而是不由分说地将本不相干的词语捏含在一起，借助于一种荒诞的意象和戏仿的诗意，淋漓尽致地影显出前者的乏味。如.“是谁和谁接过的吻，已变为遍地生长的野草莓“、“从一只毒死的牡蜘内就典

27、敞开另一个天空“、“从熏内的汗腺和暴力的腋窝中升起的风暴“等等。这样的写作对多多来说是太过棉、太拿手了，以茧于恤试过一次之后心有不足，于是再来一次。不管是正是肢，含义都是问样的:都市生活夜得诗意的唯一方式就是承认自己的乏味。这并不是神秘的思想，多多不是一个以，思想的新奇和深邃取胜的人，我们要大体把握其诗作的意义并不困难。不管他是在直接地批判都市生恼，还是浪漫主义地为自己开辟出“空种，用于回忆“的五商地，其“中心思想“都没有什么瞧眯不明的地方。使我们困惑的只是那挫如火山熔岩般倾泻阳下的意象，而使我们动心的也是它们。依旧是这样一些句子耐人寻味“从罗马的凉台往下望/比流亡者记忆的土地，还要宽广“，“

28、一阵冷漠的早春的抚摸/四月，我的四月还在“( 五商地)，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多多。可以这样说，出国之前多多已形成的手法，出国后基本上都设有抛弃，他仍然在以他最驾轻就熟的方式感受着、想象着、书苟着。有可能在这里那里合与过去有一些不间，但是基本质地是一致的。但我们也不能就此下结论说，多多出国初期那些温柔的篇章只是一时脆弱。事实上它们的确开辟了一种可能:多多完全可以使他创制意象的力量与他在节奏上的才能相得益彰。正如黄灿然所说“多多的激进不但在于意象的组织、词语的磨炼上，而且还在于他力图挖掘诗歌自身的音乐，赋予诗歌音乐独立的生命。“青年时的多多曾在外在节奏方面做过一些尝试，比方制造一些出人意料的长短对称，

29、或者用一个或几个词语单位串联起整首诗作，如自能旨够中的“自能吕够“飞“致太阳中的“给我们“和“你年代的诗作1延E续丁这一做故法，如归来中的“瞬间U“(依旧是中的“依旧是“为了中的“为了“，只允许中的“只允许“，在起中的“在一起“我读着中的“我读到“，着海中的“一定“等等。这做法对多多来说是很有价值的，它使多多那些跳动的、闪烁的意象能够以相对清晰的方式串联起来，并极大地彰显出多多对写作过程的绝对控制一一对多多来说，控制语言不仅仅是一种能力，更是所有诗作的共同主题。不过相对而盲，更值得重视的是多多对内在节奏的营造。写于90年代后期的节日、小麦的光芒、没有以及四合院都是这方面相当出色的作品。没有诗尤

30、其显示出多多的勇气，整首诗可以说是个连续的长句，却被切成几十个短句，多多用种呼眼般的节奏推动它们“没有表情，所以支配，从/再也没有来由的方向，没有的/秩序，就是吸走，逻辑/没有止境，没有的/就在增加，有船，但是空着/但是还在波，就得有人伏于河底/挺住势头，供一条大河/遇到高万方数据处时向上，再流进“多多是在用这样的节奏来测试白日语言的张力。如果他其实缺乏这种张力，那整首诗就会相当乏味。多多语言的张力当然是无庸置疑的，而当这种张力同时在意象的创构和节奏的营造中显示出来时，就会更让人惊叹和欣喜。类似这样的段落在多多早年的诗作中相当罕见“这夜静得无人可以拾起沙子，者女人/死去的屋里，有一股秋天的皮革

31、味J我听到尘埃离开她时的叹息，一阵冬天的/乡下的低音音符，就停在琴弦的未端/把我像空气一样地放走吧，(节日)或者“站到老树林向夕阳鞠躬的路口/五谷的影子从墙上掠过，手中的/活计，拿起义放下，该是/到1年轻人擦泪的时候了?而/又一次忍着，而J也也忍不住，想也/不敢想，看也不用肴，用一张/最名贵的桦树皮，换，也不肯换“( (小麦的光芒)。这类段落的节奏不是由韵脚和整齐的句式造成，而完全来自于诗句内在的音乐性。情净而富于张力的意象，灵活多变的句式，深沉内敛的情感，相互配合成就了一种抑扬顿挫的效果。四合院写于1哪年，是花城出版社多多诗选的压卷之作。这是一首古典风味浓厚的诗，充满着古典诗歌的韵律笑，f当

32、多多近年束有关嚣视传统的言论十分合拍“滞留于屋檐的雨滴/提醒，晚秋时节，故人故事/撞开过几代家门的橡实/满院都是/每一阵风劫掠杭齿一次/牛成漆成的柜子/可做头饰的鼠牙，一股者味儿/挥之不去/者屁藏秤不藏钟，却藏有/多少神话，唯瓦拾回到/身上，姓比名更重“对多多来说，写这样的诗是新的尝试，但我们仔细品味“每一阵风劫掠梳前一次“以及“阵扣错衣糠的冷“这样的句子，会发现它仍是多多式的。与居民那样的诗不同的是，凹合院的句式要员动得多，行与行的转换得每出人意料，却又婉转亲切，自然合律，让人真切地体会到何为诗句的内在节奏。事实上，多多以前的诗能释:华文文学2)6.1. (总第72期) 27 也常有变化多端

33、的句子，但那多半是为了打断我们的阅读惯性，耐不像现在这样是为了让我们感受诗歌的节奏荣，或者借用黄灿然的话就是:赋予诗歌音乐独立的生命。如果多多愿意把他诗歌的张力导向一种更优美的韵律，当然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如果他渐渐走向一种醉和、温暖的境界，同样会让读者们欣喜一一只要这些改变是加强而不是销锵了多多那独一无二的力量。多多对中国当代诗歌的贡献在于，他将不可思议的意象棋入高度凝锐、富于弹性的句式中，从而极大地提升了当代汉诗语言一一或更明确地说，诗句的诗性张力。我们已经说到，思想的幽部或者锋利不算多多的特长;精致的结构、优荣的节赛是也可以做到的，却不是只有他可以做到;“大船，满载黄金般平稳“这样的句

34、子不是只有他可以苟出的，但绝对没有人曾写过这么多，这么好，这么自然，以至于我们会认为这不是修辞，而是诗歌语育所应有的质地。多多一直在做他最擅长做的事情，不管是在人生中的哪一个时期，他都坚持在自己那台车床上劳作，他反复打磨着同一样东西。说多多始终坚守与诗歌的费约这是对的，像这样执著而专业的诗人我们实在太少;假如果说多多的道路是惟能直抵诗歌核心的道路，并因此将其拖入当代中国诗坛的路线之争，则未免误会了他的工作。诗人都在进行词语之内的航行，伯特定的诗人总有其特定的航线，我们从多多那里看不到的东丽，在其他诗人那里可能会很丰富，反过来说也是样。中国诗歌究竟能走多边，也许不在于不同方向之间的取舍，而在于不

35、同盟程之间的承接。归根结底，多多所代表的不是方向而是水准。不管以何种雄辩的理白树起一面旗帜，我们都必须实实在在地上路并执著地走下去，因为“从未开始航行的人/永生一一都不得师来“。黄灿然:最初的契约，见多多诗选附录，花城出版社25年版，成见天植1998年第6期，原题为多多，直取诗歌的核心。有关这些诗歌的政治意味，可参见(荷兰)柯雷:多多的早期诗歌，诗探索1999年第2期;并请问时参见王家新:阐释之外:当代诗学的一种话语分析文学评论)，1997年第2期。词语之内的航行-多多诗论作者： 汤拥华， Tang Yonghua作者单位： 上海师范大学文学院,上海,200234刊名： 华文文学英文刊名： TAIWAN HONGKONG AND OVERSEAS CHINESE LITERATURE年，卷(期)： 2006(1)被引用次数： 3次参考文献(3条)1.黄灿然 最初的契约 20052.柯雷 多多的早期诗歌 1999(02)3.王家新 阐释之外:当代诗学的一种话语分析 1997(02)引证文献(3条)1.罗云锋 北岛诗论期刊论文-华文文学 2006(5)2.王学东 多多的诗学观念探析期刊论文-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1(3)3.秦春光 北岛与多多诗歌之比较期刊论文-重庆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07(5)本文链接：http:/